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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是日从文华殿下学归来,便命人将詹事府新上任的詹事丞棠辞给召了来。
澄蓝穹宇下庄严恢弘的宫殿,飞檐瓦当下精雕细琢的祥云斗拱,朱红宫门上的椒图门环。
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,与十数年前的东宫相差无几,可放眼望去,洒扫内侍与守护兵士皆是陌生面孔,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锦袍玉带,笑容明净地出门相迎了。
棠辞一面想一面走,并未留意前方正踉踉跄跄地晃过来一个双眼蒙了黑布,将将漫过成人双膝高度的小女孩。
“砰——”
小女孩猛地撞上棠辞,险些跌倒,幸得棠辞及时反应,矮身抱住了她。
领着棠辞进来的内侍见状忙哎哟叫道:“小主子,好端端地把眼睛蒙上作甚,得看不见路了。
来,奴婢帮您把它摘下来。”
不待内侍近身,这小女孩动作便极为灵巧地自个儿取下黑布,茫茫然地看向眼前这个身着青衣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陌生少年。
孩童大多怀着赤子心思,最容易分辨人的眼神脸色,判断于自己而言是好或坏——当下,她不禁略略向后退了几步,眼神胆怯而怵惕,直至身后传来母亲熟悉的脚步声响。
“临安,又在胡闹了。”
太子妃李氏款步走来,弯腰将尚在发怔的临安抱在怀里,点了点她的额头,含笑轻斥,“令你临的字帖可曾写了,这便出来戏耍,当心明日先生查验功课罚你板子。”
棠辞躬身一揖:“臣詹事丞棠辞参见太子妃。”
李氏早就远远望见了她,此刻近身一看,不由称赞:“你就是棠辞?果真仪表堂堂,难怪宫里这些个婢子们喜欢传阅你的诗文集子,不识字的也当宝贝似的随身携带。”
假若太子弟弟还在世,现下也该娶妻生子了罢。
虽然眼前的李氏与临安按血缘辈分来说,也是自己的嫂子与侄女,可棠辞对她们却只有满腔的嫉恨,再无其他。
棠辞的视线在李氏与她怀里的临安之间短暂地盘桓几番,随后谦逊道:“太子妃谬赞了。”
临安在怀里很是不安分,异于往昔,李氏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以作安慰,向棠辞道:“殿下在厅内与几位先生议事,大人自去便是。”
待穿过游廊,李氏垂眼看向犹自惶惶不安的临安,关心道:“怎么了?”
临安环手将李氏的脖颈圈得牢牢的,小脸扭作了一块儿,瑟瑟道:“小哥哥……凶……眼睛……”
这般语无伦次,李氏也只当做是临安初次看见棠辞的不适反应,虽想到如今膝下只她这么一个女儿,却并不作娇惯的打算,将道理一一说开了:“适才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哥哥,是你皇爷爷才派来与你爹爹做事的,你是君,她是臣,有甚可怕的?多见几次便能好了,万不能在他人面前懦弱胆怯,晓得么?”
假山处有一青衣内侍向前躬身撅着屁股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:“大将军,奴婢求你了,好歹吃点米罢!”
他忽而双手合十求神拜佛地祝祷,忽而手持一根小木棍小心翼翼地作驱赶状。
棠辞隐隐听闻似有促织叫声,遂拐进鹅卵石小道去看,果不其然,那内侍眼前正摆着一只精美的陶罐,内里有只生着大圆头,眼睛黑如点漆,皮色纯正的蟋蟀,虽看着是极好的品次,可此刻却显得有些精神恹恹,对晶莹浑圆的米粒与新鲜红润的虾肉皆视若无睹。
“这是太子殿下今年才派人寻来的齐州蟋蟀,听说最是勇猛好斗,前几日斗过一场果真将对家的那只给欺负得缺胳膊断腿。
殿下一高兴,赏了个‘威武大将军’的封号给它。”
与棠辞同来的内侍见状忙在旁殷勤解释,“昨儿个天气变了,忽热忽冷的,许是将这大将军给折腾坏了,有两日没吃东西了。
这不——殿下才遣人想方设法地哄它吃饭,说是伺候好了有赏哩!”
棠辞听罢,微一蹙眉,并不置评,转身便走,那内侍也忙跟了上去。
到得正厅,厅内早有一干人等,多是东宫幕僚与臣属,既在一处谋事,相互见礼乃至谈天说笑时便消减了几分虚与委蛇。
棠辞先向太子见过一礼,腰还没彻底弯下去,便被太子慈眉善目地扶住了:“棠大人无须多礼,此前吏部侍郎刑大人身陷囹圄,事后你私下曾相助过其家人,可见大人乃端人正士。
孤闻此消息很是欣慰感慨,苦于那时风波尚未平息恐将你拖累了,不便与你过多接触,今后却是方便许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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