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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良俊脸色刷的一白,已知定是大事不好,他抬头看向宜阳,她的眼睛里正暗暗燃着一团火,她的双肩止不住的轻颤,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粗糙的缰绳,自问当了十几年的公主府长史算是十分知悉她的脾性,无论贞淑妃弥留之际皇帝是如何冷待,她到底是将他当做父亲一样尊敬爱护的,可如今不得已被推上两难的抉择中,她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心里已有了确切的答案。
“殿下,公主府里的两千兵士并非酒囊饭袋之徒。”
两千,信都整座城池十二道城门共有精兵良将十万,胜算几何?
右军都督府。
陈康早年行军作战,即便夜间也素来警觉,破门声响,他猛地睁开眼睛按住床榻旁的刀柄。
池良俊走近他,望了眼门外一片的松明火把,向他微微笑道:“陈将军,殿下年少时与您曾有师生之谊,您也倾囊相授。
俗话说得好,一日为师终生为父……”
陈康听到这句,连连摇头,脸色发白:“使不得使不得!
我可没这胆子,池大人深夜突然造访——还带着一众兵士,究竟有何要事?”
池良俊笑眯眯地向他伸出一根手指头:“有一事想托付于您。”
陈康好歹也在朝堂这许多年,嗅到了股不对劲的味道,脸色一沉:“池大人,殿下不是不知轻重之人,你这……”
“瞧陈将军这话。”
屋里昏暗,池良俊后背的汗早就冒了一层,面上还要装作很是轻松,“是好事。”
中宫。
皇帝费了很大劲才勉强半支起身子,浑浊无力的眼睛一一扫过跪在眼前的陆禾、陆十八与阮娘,最后落定在适才匆匆忙忙赶在宫门大开前抢进宫里的宜阳身上,声音即便十分虚弱,仍然不怒自威:“你说的什么混账话?!”
懿慈素来早起,今晨听见了动静,自佛堂里出来,进了厢房后坐在一旁,此刻目光中满是担忧。
宜阳看了一眼不远处换了身女装的陆禾,不改面色地叩了记响头:“是儿臣狂悖,见陆禾有几分姿色便动了贪念,本欲将她以侍讲先生的身份豢养在府中充作面首。
也并非如这两个布衣平民信口胡言,实则是儿臣硬逼着陆禾与我*相会,岂料她竟是女子之身。”
皇帝气得浑身发颤,只觉满屋子里的内侍宫女都有意无意地斜眼看他,嘴角也好似挂着讥讽的笑容——他不仅夺不得他挚爱之人的芳心,连他疼着宠着护着的女儿也因他教导无方而搅*理纲常,成了天大的笑话!
若不是手边无物,他也下不了榻,早就一脚狠狠踹过去了!
他猛烈地喘着粗气,很长一段光景没缓过来,双目暴睁,手指颤抖地抬起来,指向陆禾:“你——!
你来说!
可如这孽障说的一般?!”
陆禾与宜阳四目相撞,只一瞬就读懂了她的意思,心里却毫无疑问的犹豫了。
长久以来,都是宜阳挡在她的身前,无论风雪烈日,都为她遮去。
回京的途中,被鲁王的人伏击,被带到鲁王眼前,身旁瑟缩着两个分外熟悉的人影。
陆禾明白鲁王的意图,却不想成为他用来对付宜阳的把柄,她表面装作要与陆十八夫妻俩沆瀣一气栽赃给宜阳,令她为世人所不耻,令皇帝震怒之下将她圈禁在宗人府高墙中终老一生,在深宫里斟酌了一夜,她脑子里想的却是该如何自揽全责。
卯正时分被领到此处,进门一看,宜阳又是先于自己迎难而上。
“是我……”
没等陆禾说完,宜阳膝行至龙榻前,摇着皇帝的手臂,含泪倾述:“父皇,儿臣求您,陆禾虽犯了滔天大罪,可也除掉胡来彦这等奸佞之臣使天下众人交口称道朝廷,功过相抵,饶她一命罢,她若死了,儿臣也再活不下去了。”
皇帝奋力甩袖,将她甩到一旁,胡须都在隐隐发颤:“她是个女人——!
你……你……”
皇帝猛地想起了什么,“你那时不愿出嫁可是为了她?!”
宜阳点头,皇帝一股闷气没缓上来,抬手欲打她,岂知毫无气力,只挥倒了小桌上的茶盏。
懿慈再坐不住了,走到宜阳的身前,为皇帝顺背,却也将宜阳分外严密地挡在自己身后。
皇帝猛咳了半晌,咳出一滩血,连发火的力气也无,只向宜阳满脸疲惫的挥挥手:“你——给朕去宗人府里好生待着,其他人等收押待审。”
兵士过来押人,宜阳看着皇帝,毕恭毕敬地三拜九叩,再抬起头时,泪水溢满眼眶却强忍着不落下。
皇帝亦察觉出了她的异样,却只看做她的畏惧与悔恨。
无论是不是诀别,她在昨夜已然做出了自己的抉择。
世间果然难得双全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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